Crystal Boy

一般来说,不做一件事会比做一件事更容易留下后悔

陈杏元和番(下)

·说好的下终于来了

·人生第一篇LOF处女文完结


他第一次正式和王杰希说上话的时候,他正奏完一曲《高山流水》。
王杰希从后面从过来,说,谈得不错。
他当即被吓得立即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王杰希只是平淡地说,起来吧。
然后皇上风轻云淡地坐在他旁边,说,你很喜欢弹琴?
高英杰连忙回答,是很喜欢。
皇上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到,你的琴艺很不错,指法节奏音准都很好,但是少了一丝意蕴。这首是《高山流水》,你知道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么?
知道。
如果给你三个月,能把这首曲子练到宫宴的水平吗?
我……会尽力试试
如果给你三个月,你能体会到俞伯牙弹奏时的心情吗?
……应该不能。
那你为什么有信心把这首曲子练到宫宴的水平?
少年沉默了,然后很艰难地开口:俞伯牙的心情,如果不到那个年纪,怕是……怕是体会不到。
但练琴等不到那个时候。
很多人误以为琴要等到能摸透其中情感了以后再去弹奏,其实大多名曲的感情并非常人能轻易参透,只有通过一次次地练习,才能离曲中意思又更近一步。
这个少年是懂琴的。
此后的接近一年里,高英杰都在国子监里如常生活,王杰希会趁人不注意,多半是夜中来看他。所谈的无外乎都是习琴之谈。他有时会带来宫中珍藏的琴谱或是书籍,有时则要求高英杰弹上一晚上的琴,然后自己指点,有时干脆什么都不说。一年下来,高英杰的琴技见长,不只那首《高山流水》,甚至是《胡笳十八拍》、《梅花三弄》也有了宫宴的水平。
直到一个夜晚,王杰希罕见地没有要求他弹什么曲子,他说,你随便谈。
于是高英杰弹了《陈杏元和番》。
并不是为了让皇上郁结于心,而是那时高英杰才读完《二度梅》。
他不明白的并不是和亲的途中陈杏元的悲愤,而是回到自己爱人身边以后,这个经历坎坷的女子究竟如何面对身边的物是人非?
幼弟蜕变,萧郎不再,迎来这样的结局,她真的释怀吗?
王杰希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二度梅》其实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
高英杰抬起头看着他。
无论经历了多少,陈杏元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
她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面对的是一她从未面对过的困境,她至少可以开始另一段新生活。
高英杰低下头,他承认皇上说得对,但总好似胸口有一口气堵着一样。
王杰希却好似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情绪似的,缓缓地开口。
他说,我十岁的时候,江南爆发瘟疫,我母亲的母族是杏林世家,她和我父皇为了平定民心都去了江南赈灾,然后她染了瘟疫,再也没有回来。
我十五岁的时候,最敬重的内兄因为各种原因从军,我当时去送行,他偷偷笑着对我说,等我回来,把西北十年无战作为你的继位礼。后来,他后来浴血沙场,不破楼兰终不还。
高英杰诧异地看着皇上向他诉说这些在他看来字字泣血的经历,月光下的王杰希却格外平淡,好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然后终于就这么说了出来,履行一个很多年期许下的诺言。
然后恍惚间,少年明白了一件事:在经历了太多以后,那些物是人非,也只能是过眼烟云了。
皇上和少年一起静坐了很久,然后又是皇上先开口了:我想带你回宫里。
带你回去,然后把你养成我最骄傲的孩子。
你可以跟着普天之下最优秀的师傅练习武功,我能看出你是个练轻功的好苗子;也能跟着皇城之内最博学的讲师学习经书,以你的能力必然是过目不忘。
但跟着我走以后,有很多事情也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比如,要肩负怎样的责任;
比如,要迎娶怎样的女人;
比如,要时时刻刻提防宫中那些臣子、宫人;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那是高英杰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严肃、决绝地做出一个决定,尽管如此,少年的脸上却依然是和蔼的笑容。
好啊,我跟你走。

大年也近了,宫中好歹得有点表示。
开始有人,皇妃,太监,来找皇上商议关于宫殿新年陈设的事宜,以及新一批年满可以被特赦出宫宫女的名单。气氛也随之活跃了起来,毕竟即使心里各怀自己的考量,总得好好对待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

高英杰的婚讯将会在今年的大典上公之于众,在皇上发飙的第二天,他就回去找了自己这七年的养父。

我愿意迎娶唐柔小姐。

字字铿锵,好似他三年前站在朝堂上,一字一句地说,江淮水灾如此严重,而儿臣碰巧对水旱天灾有所研究,请允许儿臣前去赈灾。

皇上笑了,可没有说什么。
我会和唐家再次商量的,如果没什么意外,会在明年元旦的大典上宣布,婚礼在明年五六月份举行。

郡王和皇上都似乎很满意。

在确认高英杰已经彻底离开并听不到宫中动静后,王杰希将手边所有可以砸的东西,再一次扔在了地上。

就像高英杰回去后在自己的宫中哭了一整夜。

柳非回来了,带着在崔家生的一双儿女。
她所嫁的虽然不是长房长孙,但也是嫡出,身份相当尊贵。崔公子本人也和善,夫妻日子也过得琴瑟和鸣。

高英杰去拜访了这位长姐,柳姑娘欢欢喜喜地接侍了他。
她还未出阁的时候就相当宠爱这位幼弟,如今姐弟一年难得一见,竟也是相顾泪千行。
两人从当年年幼少不更事谈到如今各自身居要位,半是唏嘘半是怀念,心酸苦辣中夹杂着欣喜期待,一聊便是三个时辰。
后来是奶娘过来,说小公子和小丫头都睡了,要夫人过去看看。
才终止了这场谈话。

临走之时,柳非突然开口,郡王能不能为我谈一首曲?
  
高英杰笑到,什么曲子姐姐尽管说。

陈杏元和番。
  
高英杰骤然大惊,道,姐姐如今与夫君举案齐眉,平安喜乐,为何要听这首曲子?

柳非苦笑,个中滋味,也只有我自知了。

姐姐还是换一首吧。
这首曲谱,我早就烧掉了。

其实也不是很早,是在向皇上说清了自己愿意和唐家女儿结亲的那天晚上。

回来不仅有柳姑娘,还有皇上的老熟人,方士谦。
他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太医院,接任的医师正是那个当年被从国子监抢走的小徒弟,袁柏清。
因为这两人的回归,再加上郡王婚讯的宣布,这年的宫宴格外热闹。
平日里对高英杰一向不冷不热的皇后,也难得对他和善了一回。
高英杰知道她心里一直对自己有怨言,当年被收养的时候,即使皇上再怎么解释,她这个做皇后的,又是太子的生母,面子上总会有些过不去的,所以自打他进宫,皇后虽说没明面上为难过他,暗地里却总是和他拧着。
其实她不是真的要害高英杰,这么多年,要是想下手,她早就下了。
所以面对宴会上终于对着自己笑脸相迎的皇后,高英杰也就真诚地接纳了。

但皇上并不愉悦。
热闹的宴会,早年之交齐聚一堂,没有让他头疼的勾心斗角,他应该庆祝才对。
但王杰希就是心理堵着,过不去。
他只好一杯一杯地饮着宫中上好的酒,像喝水一样。
结果是他第二天黎明以前就醒来了,头疼欲裂。

王杰希自己去了太医院。没有和别人说。
黎明的光线并不明亮,加上是冬天,人影也只能看得模模糊糊。
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认不出太医院里那两个相拥的人影。
方士谦和袁柏清。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俩在做什么,以至于走进去的一瞬间,王杰希不知道是自己太尴尬还是那两个人比较尴尬。
方士谦却极其镇定。
他凝视着王杰希,突然笑了,说道,其实你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一针见血。

王杰希的确早就知道他的师兄对自己的徒弟怀着的那点小心思。
在袁柏清被太医院里的前辈欺负,方士谦二话没说向对方的水里加了巴豆;在袁柏清被昭仪诬陷,方士谦以不为昭仪两岁的小皇子治病向要挟逼着这个女人自己说出真相;在方士谦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愣是不顾明天的行程,守到三更,只为了和风尘卜卜,从江南赶回的袁柏清说一声再见的时候,王杰希就知道了。
而且他确定,方士谦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穿他那点小心思。
因为他自己,王杰希本人,对自己的徒弟,那个被他领养入宫的孩子,高英杰,也怀着同样的心思。
一如高英杰本人。

可他们和方士谦不同。
方士谦累了,可以出宫离去,等着有一天他的少年也累了,然后两个人携手,游历山川,江湖老,做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
可他不能,高英杰也不能。
因为他是皇帝,高英杰是郡王。
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

成婚后不久,这对新婚夫妇便要赶赴边疆了。
临行前,王杰希自然是去送行的。
他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少年,说,再见。
他看见少年红了眼眶,说,再见。
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存了一个私心。
他偷偷在高英杰的马车中,藏了一本《二度梅》。

然而,当天晚上,他收到了另一本《二度梅》。
手抄的,可以看出少年清秀的笔迹。
里面掉出了一张纸条。

高英杰当然注意到了王杰希的私心,不然他不会派自己的心腹去给王杰希送那样意见礼物。
那张纸条,是新写的。
然而高英杰想的是,多年前没说清的,如今可以言明了。
“二度相见,终究是物是人非;余情未了,可终归是余情。陈杏元太幸运,又太不幸。那样的结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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